水波蕩漾的白洋淀(隨筆)
小學時,我看連環畫入迷,翻得最多的是《小兵張嘎》,一邊看圖一邊磕磕巴巴地讀文字,“白洋淀”總是讀成“白洋定”。父親糾正我,可我轉頭就忘。那時候,白洋淀在我心中,可真是個迷人的地方。無際的水面,無邊的荷花,無垠的蘆葦蕩,常出現在我的夢中。在夢中,我成了神氣的小兵張嘎,頭頂荷葉嘴銜葦管,潛伏在蘆葦叢中,浮游在荷花陣里……
直到1999年的秋天,我到北京上學,學校安排我們到白洋淀社會實踐,我才第一次見到了夢里的華北水鄉。我們坐漁民的小木船,在白洋淀上游了一會兒,小船擠滿了人,晃晃悠悠的。劃船的漁民操著一口濃重的保定話,對淀里的生態環境表示擔憂:“魚沒了,現在只能捕些小蝦賣啦!”我們船行的區域是特意保留下來的一片小小的水面,即便是這樣,也不見魚躍鳥飛,只有纖瘦的荷稈被小船撞得東倒西歪。漁民拎起水里的地籠,倒在船艙里,只有三五只小螃蟹和小龍蝦,慌張地揮舞著它們的前足。
二十多年過去,2024年的仲夏,我又一次來到白洋淀。船早不是往日的船了,是艘寬敞明亮的電動游船。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細細看,眼前的景象似乎與兒時的夢境疊加起來了。水波蕩漾,水花清亮。不遠處,淀泊相連,葦壕縱橫,浮水植物與挺水植物擠擠挨挨,日光照耀在水面上、葉面上,跳動著音樂般的旋律。
忽然,一群水鳥從水生植物中散開來。“是白骨頂。”同行的人介紹。看出來了,那些像小鴨子的水鳥,前額上真的刷著一塊白。它們三五成群,追逐,啄食,嬉戲。我們的船與鏡頭靠近了,它們一點也不驚慌,只是歪著小腦袋,睜著綠豆似的小眼睛,無邪地看著我們。一只水鳥埋頭在水里扎猛子,再探出頭時,喙上已然叼著一條小白魚。它并不吞咽,而是悠閑地擺動著腦袋,像是在向小伙伴們炫耀捕食技藝。
這景象,被我們收到了手機鏡頭里。駕船的大哥對我們的驚呼不以為然,他說,這不算什么,這淀里現在有幾百種水鳥,有一種叫青頭潛鴨的,聽說可寶貴了,別處很難見得著,它們卻在我們淀里定居下來了,不走了,那才稀奇呢。大哥也是個爽快人,我們和他攀談起來。他滿臉都洋溢著滿足,自豪地介紹著自己家的情況。為了保護白洋淀水體與水生動植物,亂捕濫撈早就被禁止了,網箱養殖也全部關閉了,老百姓的收入從哪來呢?他數給我們聽:雄安新區大建設,工地上需要勞力,政府牽頭聯系,介紹勞力到工地上做工;水好了,鳥多了,來這里拍鳥的觀鳥的人多了,旅游發展起來,每家都有生意做,開飯店的,辦民宿的,賣特產的,收入好著呢。最讓他得意的,是他家里的大兒子,小伙子扮相好,在村里水上劇場演出《小兵張嘎》情景劇,每天下午4點半準時演出,觀眾多,他演得可認真了。
船只停靠在淀上的一個小島上,上了島,才知道就是著名的“嘎子村”。荷花開得正盛,蓮蓬高過人頭。村口有一石碑,上面刻著一段描寫白洋淀風景的文字。這段優美而熟悉的文字,正是摘自徐光耀先生的《小兵張嘎》。
“淀水藍得跟深秋的天空似的,朝下一望,清澄見底。那叢叢密密的苲草,在水流里悠悠蕩漾,就像松林給風兒吹著一般……”讀著讀著,童年的記憶又回來了。眼前不就是我在書中讀到、在童年的夢境里見到的白洋淀嗎?這里有清澈的水、闊大的水面,繁茂的水中植物,挺水的、浮水的、沉水的,各得其所。悠然的魚,自由的鳥,與人們和諧相處,放心地在淀里安家、繁衍。最重要的是居住在這里的人,家定,業定,心定……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4年07月24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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